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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接下來的幾天,儘管煉獄已經不像清醒之前那麼虛弱,但一天沈睡的時間還是相當地長。醫生只有在換藥的時候才會主動叫醒他,剩下的時間就任由煉獄沈睡,進食的部分因為才剛清醒,因此只能攝取流質的食物,煉獄也不能吃太多,幾天下來還是消瘦了不少。至於洗澡跟生理需求,都是在醫生的協助下進行,儘管知道這也是不得已,但煉獄還是覺得相當不好意思。
  把煉獄帶來的鬼並非整天都待在這裡。照醫生的說法,上弦之参其實平時並不常出現,雖然自從把煉獄帶來之後,出現的頻率就高了不少。
  應該說有點太高了。
  自從煉獄固定天天都能清醒交流之後,幾乎睜眼就會看到上弦之参及那個愉悅的笑容。大約一個星期左右,煉獄的身體狀況及傷勢終於穩定了下來。雖然眼睛和胸口的繃帶還不能拆,但其他的傷勢已經大致癒合了。
  令煉獄感到疑惑的是,儘管上弦之參宣稱讓他活下來是為了讓他成為鬼,但仔細想想,這行為本身就充滿矛盾。人類要變成鬼很簡單,只要讓煉獄喝下鬼的血就夠了,然而煉獄連胸口都有一部分來自上弦之參了,卻完全沒有一點鬼化的跡象。
  難道其實上弦之參沒有讓人類變成鬼的能力?
  而且還找了個醫生這麼悉心照顧他,別說變成鬼了,現在已經在康復中了。雖然短時間內大概無法恢復原本的體力,但也離瀕死越來越遠了。
 
  「請您還是盡量避免激烈的動作,煉獄大人。畢竟皮肉是好了沒錯,但是大傷口的部分,要是不小心點還是會流血的。」
  「嗯,謝謝。」煉獄緩慢地舉起手、動動腳感覺血液流向四肢的溫度,以及空氣流過肌膚的觸感。「醫生你的治療法很特別呢!」
  「這話怎麼說?」
  煉獄盯著他習慣握刀的右手,重複著握拳又鬆開的動作,「躺了這麼多天,我的身體卻不覺得很僵硬,也沒有躺太久之後的不適感,很不簡單呢!」
  「因為在您昏睡的時候有替您進行按摩,雖然因為怕驚擾到您,只是簡單進行,但還是會盡量協助您翻身或避免壓迫到傷口。」
  「哦?」煉獄扶著床沿,緩慢地站了起來,「真是厲害!通常躺了很久之後,身體都會很僵硬,但是現在感覺卻相當不錯。醫生,你真厲害!可以教教我嗎?這樣我回去之後,就可以教蝴蝶了!她一定會很高興的!」
  「您還想回去鬼殺隊嗎?」
  「當然!就算現在沒辦法,總有一天一定會!而且我也很擔心父親跟弟弟的狀況。」
  「您跟我說這麼多好嗎?煉獄大人。說不定我會向猗窩座大人通風報信?」
  「的確是有這個可能。」煉獄看向醫生,揚起嘴角,他依然是那個煉獄杏壽郎,「不過,躺在床上的時後我思考過了。我是不了解醫生你沒錯,雖然是鬼的要求,但你還是盡心盡力地幫助了我。我對看人的眼光還是有一點自信的。」
  煉獄的笑容就像是一直以來的那樣,毫無陰霾,「所以,我願意相信你,醫生!」
  「謝謝⋯⋯」醫生好像有些無奈,又好像有些放心。他示意煉獄移動到椅子上坐好,換藥的時間到了。「但這份功勞我不敢當。」
  「嗯?」煉獄專注在驅使身體動作上,並沒有特別注意到醫生的回答。
  「替您翻身按摩的,大多是猗窩座大人。」
  「嗯?!」
  「替您按摩翻身的不是我,大多是猗窩座大人。」醫生心平氣和地重複了一次,「手法之類的也是我請教猗窩座大人之後他教導我的。」
  「鬼竟然⋯⋯?」煉獄相當驚訝。
  「我一開始也很吃驚呢⋯⋯」醫生低下頭,請點手邊的工具及藥材,「而且猗窩座大人的手法相當熟練。」
  煉獄終於移動到椅子邊,緩緩地作了下來。
  「為什麼?」
  「不知道。而且猗窩座大人除了動作熟練之外,也相當重視您的感受,動作都很仔細小心。看他在照顧您的樣子,令人差點忘記猗窩座大人是食人鬼呢⋯⋯」
  「是嗎?」
  「您不是沒有相關印象嗎?雖然您目前狀況不好,又相當需要休息,但猗窩座大人的動作完全沒有驚擾到您吧?」
  「嗯⋯⋯」
  「當然像煉獄大人您這種身手的人,通常都會有時常維持著警戒心,除了身體的狀況外,您之所以沒有被驚醒,應該也是因為猗窩座大人沒有惡意吧?雖然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罷了。」
  醫生開始每天例行的替煉獄身體檢查,包紮換藥。
  「或許您不相信,但是即使是身為醫生的我,除非專門練習過,否則大概也沒辦法像猗窩座大人那樣仔細熟練。」
  「是嗎⋯⋯」的確是很難相信,但醫生沒道理在這種事情上向他說謊。
  「如果向猗窩座大人請教,他應該會很樂意教您吧?」
  「⋯⋯我還是很難相信鬼竟然會照顧人類。」
  「要不是親眼見識到,我也不相信。」醫生附和。
 
  醫生替煉獄換完藥後,向他建議:「看起來您應該可以偶爾去外面走走了。要是一直都不動,就算猗窩座大人,身體的感覺還是會鈍掉的。」
  「嗯。太好了!一直躺著,身體都要麻了!」
  「但剛開始還是在有我陪同的時候一起去吧。」
  「麻煩你了,醫生。」
  煉獄在醫生的陪同下,慢慢地走出他躺了好一陣子的房間。
  已經是下午了,太陽西斜著照到後院口,並不刺眼。這裡只是一處普通的村莊中的普通的民宅。
  「我還不會告訴您這裡是哪裡,煉獄大人。我不希望天還沒亮就得要出門尋找一個身負重傷的人,運氣不好說不定還會找到冰冷的屍體。」
  「醫生你真了解我!」
  「⋯⋯您好歹也否認一下⋯⋯」醫生有些無奈地道。
 
  醫生家的庭院照顧得很整齊,有一些花草跟一顆大樹。醫生事先在緣沿處放了一個小櫃子,並鋪好了幾張坐墊。
  「您之後如果想要動一動身體,可以來這邊。櫃子裡面有可以鋪或蓋的毯子,如果累了可以直接在這邊休息,多曬曬太陽對您的身體也比較好。」
  「謝謝!」
  聽到煉獄大聲道謝,醫生不禁微笑了起來,但還是不忘提醒,「請您不要太大聲,會影響傷勢的。」
  當天煉獄久違的享受到了站在陽光下的感覺,還活著的感覺,生命的感覺。
  醫生一直在旁邊看著,不出聲也不阻止,直到用餐時間。
  醫生判斷煉獄目前的狀況應該好消化清淡的食物了,因此晚餐多了些變化。
  煉獄慢慢地吃完醫生替他準備的飯菜,放下碗筷,一如往常地向醫生道謝,「謝謝你,醫生。」
  「您就不用這樣了。」醫生回答:「已經跟您說過好多次了,這是我的工作。請您不要再向我道謝了,我也只是受人所託而已。」
  「不,就算只是受人所託,醫生您還是盡心盡力的照顧了我,光是這點我就無比感謝了!」
  醫生顯然有些無奈,但這樣的對話天天都在重複,他也快要習慣了。
  「您真的是⋯⋯」
  用完餐後,天色已經暗了下來。煉獄還想再走動一下,卻被醫生趕進了房間。
  「您只是仗著現在身體還年輕,素質好一點才能恢復得那麼快的,但您的身體還需要修復,請您多多休息。」
  被趕進房間的煉獄忍不住笑了笑。醫生大概都是那樣的人吧?當傷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,無論是不是柱或是什麼身份,在他們眼裡大概都是一樣,是需要照顧的病人吧?
  房間有對外窗,透過沒有完全拉起的簾子,還看得到外面。太陽已經完全沉沒,夜晚降臨了。今天已經接近滿月,月亮掛在天邊照亮了半個夜空。儘管夜色這麼美,但煉獄總是忍不住想到,又有多少人會在這樣的夜晚生離死別。
  而且,他到現在還是想不通。醫生感覺也還不想向他解釋,但是煉獄真的不懂,身為一位救治他人的人,醫生卻對一個食人鬼那麼尊重。相處了這麼久,煉獄感受得到,醫生是發自心底尊敬上弦之参,也是發自心底不害怕他。
  為什麼?煉獄的手摸上胸口,連自己的生命也是靠著那個鬼才延續下來的,儘管不知道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,讓鬼殺隊的柱活下來到底對鬼有什麼好處?
  還有胸口的傷口,煉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,胸口的肉塊雖然黏著固定了傷勢,但是卻沒有跟人類的肉體同化的跡象,這麼多天下來,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煉獄總覺得傷口好像縮小了些。
  「唔⋯⋯」左眼處突然一陣刺痛。煉獄低下頭,手的動作從胸口改成捂住左眼,又來了。雖然那裡應該只剩下一個空洞,也沒有能夠感到疼痛的器官了,但有時候就是會感受到一種,彷彿重回眼球被毀時當下的疼痛。等到疼痛和緩下來時,煉獄的前額已經被冷汗浸濕了。
 
  竈門少年、黃色少年、豬頭少年、竈門妹妹,還有千壽郎跟父親⋯⋯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?現在還好嗎?
  煉獄放下手,暮然想到在列車上一同戰鬥的少年們跟少女。還有他唯二掛心的家人。
  煉獄依舊不後悔,也不遺憾。就算再來一次,他確信自己還是會做一樣的事情,只是既然他現在活了下來,就得繼續做他應該做的事情。
  月光還照在他身上。溫柔的,輕輕的,彷彿在安慰他一樣。
  煉獄抬起頭,深深吸了一口氣:「嗯!不要想太多了,他們一定都沒事的!還是快點恢復體力優先吧!」
 
  夜半時分。
  煉獄有些朦朧地醒了過來,因為困倦,他還閉著眼睛。
  好溫暖。煉獄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溫暖柔軟的地方,而不是堅硬的床鋪。
  好舒服。因為傷口所在之處的關係,煉獄無論躺著或側臥或坐或站,胸口都免不了感到壓迫與疼痛,但現在的姿勢卻讓煉獄覺得相當輕鬆,可能是因這股溫度,又或者是現在的姿勢相當剛好的緣故?
  還有左眼。受傷的眼睛上也有被個溫暖的物體覆蓋著,柔和且適時地舒緩了他隱約的作痛。
  等煉獄反應過來現在幾乎撐起他全身重量的感覺來自於人體時,才徹底清醒了過來。
  是誰?佐藤醫生?
  煉獄睜開眼,一睜眼就由下往上看到上弦之參的側臉。他半坐臥在床上,一隻手肘擱在窗沿,手掌支著腦袋,看似無聊的盯著窗外,而煉獄幾乎整個人都被半靠半抱在他的懷裡。上弦之參似乎還沒發現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懷中的人已經清醒了。
  煉獄除了下半身外,幾乎全身都在他懷裡,胸口之所以沒有感受到壓迫感,是因為猗窩座似乎盡力讓煉獄的身體減少跟物體接觸的面積。所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煉獄幾乎有大半個人都在他懷裡,但實際上卻沒有太多直接接觸。即使如此,鬼的體溫還是透過布料、無可避免的接觸,還有上弦之參另一隻輕輕捂著煉獄左眼的手,傳遞到了煉獄身上,而煉獄身上還蓋了條薄薄的被子。
  原來鬼是有體溫的⋯⋯
  鬼殺隊的工作是殺鬼,煉獄從來沒有跟鬼近距離接觸過,當上柱之後就更是如此。柱的工作只會讓他斬殺更多的鬼,用更快更俐落的速度,斬殺那些招來悲傷怨恨的生物。就算是竈門妹妹,他也沒有機會去了解,畢竟他們只一同度過了一段相當短暫的旅程。
  眼前的上弦之參感覺相當平靜,跟煉獄狩獵過的任何鬼都不一樣,也跟平時見到他的樣子不太一樣。金色的眼瞳盯著窗外,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,又好像只是在打發時間。原因也很簡單,因為他現在只要一有動作,就一定會影響到懷中的人。
 
  為什麼?煉獄還是疑惑,一開始他覺得上弦之參讓他活下來只是因為新鮮感,為了讓他不要自裁或逃走,也用了醫生的生命作威脅。但是另一方面,上弦之參幾乎可以說對他是盡心盡力了,煉獄原本還是不太相信白天醫生說的話,但現在卻不得不接受親眼所見的。
  「嗯?」似乎是感受到煉獄的視線,金瞳轉了下來,正好跟煉獄對上,「你醒了啊,杏壽郎。」
  「⋯⋯」煉獄不知道該說什麼,於是他維持沈默。
  「之前看你晚上睡得好像不是很安穩,所以才這樣做的。」猗窩座解釋道,態度幾乎都稱得上溫柔了。「還有哪裡不舒服嗎?」
  「⋯⋯」煉獄還是維持沈默。
  「怎麼了?你不說話我就繼續維持這樣的姿勢了喔?」
  「⋯⋯我要起來。」
  「好吧。」猗窩座輕巧的移動身體,幾乎沒有一絲搖晃,也只有鬼才做得到。
  他用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動作,讓煉獄離開他的懷裡,穩穩地坐好。
  「你要繼續休息,還是想要出來動動?杏壽郎。」
  煉獄盯著他,沒有回答。
  「杏壽郎?」
  「我想活動一下。」
  「嗯。」猗窩座並沒有協助煉獄的動作,而是放手讓煉獄靠自己的力量起身下床,他則轉頭幫煉獄拿了鞋子跟保暖的外衣。「現在的夜晚對人類來說應該有點太冷,你披著吧。」
  「你經常都⋯⋯這樣?」
  「怎樣?」
  「像那樣⋯⋯」煉獄沒有把話說完。
  「當然沒有,別傻了。只有我有過來的時候。」猗窩座感覺有點好笑又有點不耐,「你不是說要動一下?再拖下去天都要亮了。活動一下之後你就再休息一下吧,杏壽郎。人類就是這點麻煩。」
  煉獄緩緩地向門口走去,猗窩座跟在她身後。雖然對方看起來只是在等他走出去,但煉獄覺得,如果他現在跌倒或者失去平衡,對方一定會接住他。
  因為⋯⋯雖然上弦之參自己好像沒有察覺到,但是他對於如何照顧臥床的人相當熟悉,而且非常自然。
  就好像他曾經像這樣照顧過人似的。
  煉獄踏出房間,到了後院前的走廊。月光灑滿整個庭院,非常漂亮。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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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淮 諾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